我国古代将罗盘运用到航海大抵始于宋代。成书于宋咸淳十年（1274）的《梦粱录》这样写道：“且论舶商之船，自入海门，便是海洋，茫无畔岸，其势诚险，盖神龙怪蜃之所宅。风雨晦冥时，唯凭针盘而行，乃火长掌之，毫厘不敢差误，盖一舟人命所系也。”至明初郑和下西洋时，罗盘在航海中的使用已非常普遍。如《郑和航海图》就记载了往返各地的罗盘方向、航程远近和打水深浅；巩珍在《西洋番国志》自序中也写道：“皆斷木为盘，书刻干支之字，浮针于水，指向行舟。”据考证，海南渔民长期以来在南海诸岛航行用的《更路簿》也是自明代流传至今。它与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出版的《东西洋考》中的“东西洋针路”，在形式上基本一致。因此，对两书记载的航向与航程作一番比较，以求能为当前《更路簿》研究的深人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
《更路簿》中“更”与“针路”的诠译
《更路簿》是海南渔民长期在我国西沙、南沙群岛航行、生产用的航海指南。其中“更”指的是计算时间和航程的单位针路”指的是利用指南针导航的航向，如清黄钧宰曰：“大洋中以针盘定向，以更香计时。”所谓的“更香”，就是以焚香作为计时标准。如明郑若曾所说：“更者，每一昼夜分为十更，以焚香枝数为度。”按照先师韩振华教授的说法，如果能够控制每更焚烧一枝或两枝香，则一枝香为一更，或两枝香为一更，立即可以计时，同时也可以计里程（每更60里）。另有一种是以“沙漏”来计更，如《指南广义》云：“一更六十里，以沙漏定之。漏用玻璃瓶两枚，细口大腹。一枚盛沙满之，两口对合， 中通一线以过沙，倒悬针盘上，沙尽为一漏，复转悬之。计一昼夜约二十四漏，每二漏半有零为一更。风缓船迟，虽及漏刻，尚不及更；风疾船速，未及漏刻，已途六十里，为‘过更’也。”
清人李元春在《台湾志略》中亦有谈到这种沙漏计更，他写道：“海洋行舟，以瓷为漏简，如酒壶状。中实细沙悬之，沙从筒眼滲出，复以一筒承之，上筒沙尽，下筒沙满更换，是为一更。每日夜共十更，每更舟行可四十余里，而风潮有顺逆，驾驶有迟速。”＂此外，他又说道，在近海如台厦“往来之舟，水程颇近，中有澎潮，岛屿相掣，不设更漏，但焚香几行为准”。于是，台湾学者徐玉虎先生据此认为：“近海航行，因航路熟悉，且有岛峙及沿岸建筑物作目标，故不设更，则以焚香几行代之。”
至于更的计量标准，各种说法纷纭不一，这大概与风速疾缓、水流快慢不无关系。例如《东南三国记》所云：“更之验，以木梯系绳，自船头懃下，人从船面疾行至梢，人至而梯俱至，为一更。而更之说不一，或日一更六十里，或曰一更百里，或日一昼夜十更。大概梯至而人未至，是风大船速，一更便有百里；人至而梯未至，是风小船迟，一更不过六十里。一昼夜可得十更，乃约略之数，总视风为疾徐耳。”
黄叔璥在《台海使槎录》中所谈的測更之法大同小异，只不过他没有谈到更的计量标准。
他写道：“船在大洋，风潮有顺逆，行驶有迟速，水程难辦。以木片于船首投入海中，人从船首速行至尾，木片与人行齐至，则更数方准。若人行至船尾，而木片未至，则为‘不上更’；或木片反先人至船尾，则为‘过更’，皆不合更也。”按该说法，唯有“木片与人行齐至”，其更数才为准确，称为“上更”，每更计六十里为准。下面谈谈有关“针路”问题。按黄叔的说法：“放洋全以指南针为信，认定方向，随波上下，曰‘针路’。”指南针有的称为“指南浮针”、有的简称为“南针”，亦有称之为“罗盘”。中同古代航海用的罗盘一般按天干、地支与八卦、五行（成己属土居中央）四者，罗盘由十二地支，八天干（成己居中央为指南针占用）和八卦中的四限配成二十四个方位，即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西、成、亥、甲、乙、丙、丁庚、辛、王、癸、乾、坤、艮、異，每个方位相隔十五度。
罗盘在航行中的使用，据《东西洋考》“舟师考”的记载：“或单用，或指两间，凭其所向，荡舟以行。”所谓的“单用”亦有称之为“单针”；“指两间”亦称为“缝针”。按照向达先生的解释，单针如单丁、单午之类，缝针如丁午、丙午之类。单丁为今195度。单午为今180度；丁午为187.5度，丙午为172.5度等等。从该解释中可以看出，单针指的是单个方位的度数，而缝针则是指两个方位中间的度数。
然而，密尔斯（J﹒V﹒Mills）先生对缝针的解释提出质疑。他以辰巽为例，可以有三种解释：一是先辰（120度）后巽（135度）；二是在辰異中间，即取两者度数和折半（127．5度）；三是荡舟于辰異之间。对于这三种解释，密尔斯傾向于第一种，他认为第二种和第三种都不能确定。他举例说，如从交趾洋至清华港，用未申针，若折半则为单坤针。但在针路中，却只能用未申针，可见其航向是不能取未申针中间的单坤针；又如从赤坎山（越南东南沿海的藩切）至逼罗的航程中，自真鲔（越南南端海中的奥比岛）至大横山（東埔寨西南沿海的潘阳岛）这一段，用庚戌针。此时的航向，既不能取中间度数，更不能荡舟于二者之间，非得先向西偏南（庚）航行，继而向西北偏西（戌）航行不可。这大概是从真屿至横山，必须绕过金瓯海角（Pt. Camau）之故。
文章来源：本文节选自中国海洋发展研究会与中国海洋发展研究中心2015年共同设立项目“南海问题:美菲舆论挑衅与中国的应对策略”的研究成果，文章原刊于《南海学刊》2016年12月。
作者：李金明 厦门大学南海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海洋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