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涉及的六大关系:
一是“大”和“强”的关系;
二是一次产业、二次产业、三次产业结构的比重关系;
三是全产业链与全球产业链分工合作的关系;
四是原始创新、引进消化吸收创新和集成创新等创新方式之间的关系;
五是匠心臻品与粗制滥造方面的关系;
六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总经济师陈文玲近日在接受《经济参考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到2050年要实现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目标,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适应第五轮全球产业转移的趋势,就必须坚持高质量发展。要实现高质量发展就必须坚持制造业的主体地位,认真处理好“大”和“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等六种关系。
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全球意义
陈文玲认为,高质量发展在当前具有特殊意义,对于这个问题需要从五个方面来看。
第一,国际上,大国之间的竞争与博弈日益激烈,要想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必须实现高质量发展。国家间的竞争与博弈最核心的内容是有没有硬实力,有没有硬科技,有没有软硬结合的国家战略与经济实力。“未来大国之间的竞争一定是高质量发展的竞争,是核心技术的竞争,是制造业水平的竞争。决定博弈胜败的是一个国家是否具有核心竞争力,是否具有高质量发展水平,是否具有高质量的国家治理能力和制定高水平国家战略的能力。”陈文玲强调。基于此,在当前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下,我们应当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
第二,从全球范围来看,第五轮产业转移已经开始。要使中国在全球新一轮产业转移中处于主动地位,就必须具有强大的产业接续能力,形成更可持续的产业竞争力。我们必须加快向产业的中高端迈进,只有坚持高质量发展,才能迎来更广阔的市场。
由于近年来我国劳动力成本、土地成本和资源环境成本不断上升,一些地方的制造业企业加快了向东南亚、南亚、非洲、北美、南美地区转移的步伐。今年1至4月份,我国出口顺差减少了24%,5月份减少了27%,这说明这一轮产业转移速度是非常快的。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加快产业迈向中高端,和上述国家和地区形成产业分工上的错位发展,中国才能可持续发展。第五轮产业转移向我们提出了一个非常严峻的挑战,只有高质量发展才能适应新一轮产业转移的需要。
第三,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需要,要求我们必须实现高质量发展。由于国内优质的高端消费品供应不足,所以中国消费者只能通过旅游购物或者跨境电商从境外采购最好、最优的名牌产品。现在跨境电商已形成了一个巨大产业链。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具体表现在吃穿住行等各个方面,怎么才能让外溢的消费回流?就是要高质量发展,创造优质商品有效供给。
第四,坚持高质量发展是真正实现到2050年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目标的需要。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中国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到2050年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现代化强国不只是说经济总量排在世界第二位、贸易总量第一位、制造业产值占比第一位,而应是按照人均水平各个方面都进入世界一流水平。
第五,塑造大国形象要求实现高质量发展。改革开放后很长一段时间,中国商品在国际市场上是地摊货的代名词,尽管后来商品质量有所提高,但都是贴牌生产,常是出口境外再买回来。现在国内一部分商品的质量和价格在不断上升,而且已经赶上或者超过国际同类产品,但是每年仍有大量消费者走出国门到海外消费,中国游客被称为“会行走的钱包”,拉动了日本、韩国、俄罗斯等国的消费品的快速增长。中国消费者在拉动这些国家经济的同时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反而被这些国家的某些人谴责和诟病。我们为什么不能想办法让这部分庞大的消费群体回流国内拉动内需,促进中国经济增长?重塑大国形象,我们必须有高质量的产品,有让世界称赞的高质量市场,让消费回流。
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涉及的六大关系
陈文玲认为,要实现高质量发展,必须要处理好多方面的关系,其中最重要的是处理好以下六种关系:
一是处理好“大”和“强”的关系。经济规模大不等于强。那种单纯依靠规模、数量、外延的不断扩张而形成的庞大体量是虚胖,在风险来临时往往不堪一击。只有当我们形成经济素质、发展质量、发展内涵都不断提升的高质量发展时,国家才有抵御风险的能力。
二是处理好一次产业、二次产业、三次产业结构的比重关系。这些年我们在调整三次产业结构时,过多地强调服务业在经济总量中的比重,甚至把服务业占比作为衡量地方政府经济结构调整的指标,而忽视了制造业的发展与繁荣,这是一个误区。
当我国成为第一大贸易体,GDP总值快速上升的时候,其他国家并没有把我们当作对手,而当我们提出制造业转型升级迈向中高端,发展先进制造业的时候,则被其他国家当成了主要对手与遏制的对象。作为一个拥有近14亿人口的大国,制造业应该永远是国民经济的主体,是立国之本,强国之基,兴国之器。任何情况下,中国都不能使制造业产业空心化。一旦形成制造业空心化,要想重振制造业难度将非常大,而且这种难度要比美国、日本和欧盟等发达国家和地区大得多。我国无论如何不能削弱制造业,不能放弃制造业,而是要千方百计延长制造业的繁荣周期,并且在制造业繁荣周期内把制造业做大做强,加快建设制造强国,不断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和效益。肯定制造业的主体地位并不是要否定服务业的重要性,这二者并不是矛盾的。服务业要具有服务制造业和满足人民群众消费需求的供给能力,要和经济发展阶段相适应,而不是完全独立成为替代制造业发展比重的产业。
三是处理好全产业链与全球产业链分工合作的关系。按照全球分工与交易理论,一旦产生了全球产业分工,全球产业链是不会被打断的,全球的产业链、供应链,服务链,资本链,已经形成了全球的分工与交易,各自有分工。中兴通讯事件后,很多人指责企业为何不做全产业链。企业认为在全球产业链分工合作过程中,芯片做得好的做芯片,系统做得好的做系统,集成做得好的做集成。这样组成的产业链条是合理的,也是符合经济全球化规律的。当遇到美国长臂管辖法律的制裁时,这种全产业链的正常分工就被打乱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怎样看待全球产业链与产业链的分工合作?我们的根本对策,就是要尽快迈向全球产业链的高端,而不是中高端。要创造在全球产业链中哪怕是一块玻璃,一个零部件,一个模块,一个芯片,都能成为一件顶级的产品,只有这样才能迎接一切挑战。
陈文玲举例说,福耀玻璃董事长曹德旺先生曾经说过,“我40年就做一件事,就是做好一块玻璃。”福耀玻璃现在已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玻璃制造商,靠一块玻璃的创新,把产品做到极致,做到了产业链的最高端。美国汽车生产商60%以上用的都是福耀玻璃,而且没有其他替代品。这就是在全球产业链中占据产业链高端和顶端的力量。成为产业链上的隐形冠军,做到一个零部件、一个环节上的世界第一。
四是要处理好原始创新、引进消化吸收创新和集成创新等创新方式之间的关系。改革开放四十年来,我们比较重视的是引进消化吸收创新,集成创新是在集中经验的基础上进行高水平的提炼和模仿,也是一种高水平的拿来主义。在集成创新方面我们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比如高铁。250公里以下的技术主要是引进日本和德国的技术,但是250公里以上的技术全部都是自己研发创造的。走出了一条引进消化吸收,然后创新的道路。中国经济走到高质量发展阶段,最需要的是原始创新,需要通过理论创新与发明,发现新技术、共性技术、原创性技术和颠覆性技术。而原始创新也正是我们最大的短板。这样的研究即使是坐冷板凳,即使是几十年磨一剑,也是有价值的。实际上,很多原始创新开始没有收益,还需要持续的投资,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才能从量变到质变,才能发生飞跃。这需要我们整个社会克服浮躁心理。
五是处理好匠心臻品与粗制滥造方面的关系。现在我们缺少古人那种匠心臻品,缺少德国企业家的匠心臻品,缺少日本百年老店或几百年老店的匠心臻品。江苏太仓有232个德资中小企业,其中有38个是世界隐形冠军。比如,一家专门生产转笔刀的企业已经有236年的历史,转笔刀做到了世界之最,世界所有知名化妆品牌用的削眉笔都是这家企业生产的,这家企业的产品从来都不缺少销路。瑞典的山德维克公司是专门生产掘进机钻头的公司,虽然只做钻头这一件产品,但是做到了极致,在全世界的市场占有率达到96%,它的使用寿命比其他的钻头都长。这就是匠心臻品。要把发明变成好的产品,形成被人认可的品牌,需要时间的积淀,市场的认知。所以,高质量发展在很多方面都要解决深层次问题。因此,要使人们的思维活跃起来,使广大企业家和从业者们静下心来,要有十年磨一剑的精神,要有做百年老店的精神,进行技术创新。
六是处理好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改革开放的最大成就是重塑了一个微观经济基础。微观经济基础再造已经完成,而我们的上层建筑、生产关系调整和变革仍然严重滞后。现在很多新工艺、新业态、新商业模式的创新往往会遇到制度性的阻碍就是因为改革滞后和生产关系调整滞后。优质制度供给不足是结构性改革最大短板。没有制度的变革,没有制度创新,就不能跟上新时代的步伐。政府的思维、管理方式、行为方式都滞后于生产力的发展,滞后于市场,这如何能保证高质量发展?现在很多工作是自捆手脚,是制度设计的问题。要让人释放创造力,让企业释放创造力,让地方政府释放创造力,那么不进行深度改革,没有新的体制机制,高质量发展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当前解放思想非常重要,在生产力要素中人是第一要素,要以人为本,给人以思想翱翔的外部环境。
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政策建议
中国要实现高质量发展,必须通过创新推动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今后粗放型、规模型、数量型、外延型发展方式将被抛弃,高消耗、高污染、高耗能、高速度增长的阶段将成为历史。通过高质量发展创造更加巨大的创新红利、人才红利、市场红利、区域协调发展红利等,将成为中国长远发展的强大动力和支撑力。
具体来看,要实现高质量发展需要以实体经济为本,当然也要发展虚拟经济。现代经济应该是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并驾齐驱,平稳前进;要以制造业发展为本,尽量延长我国制造业的产业链和生命周期;要把着力点放在原始创新上,要占据产业链高端;要重视人才,把人作为第一生产要素,把人的积极性、创造性发挥出来,让一切创造财富的资源、资产涌流;要通过制度创新和改革调整生产关系,为微观基础,生产力的进一步解放创造更好的市场环境和制度环境。
文章来源:《经济参考报》
作者:陈文玲 全球化智库(CCG)学术委员会专家,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总经济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