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原则是学理链的基础,也是分析解决中国北极观问题的关键,就目前的中国北极问题研究现状来说,还没有建立清晰的思维原则。有了思维原则,就应该确定核心概念,以使北极问题研究更加规范。只有确立正确的思维原则,才能实现对中国北极观本质属性的把握。在这一重要问题上,系统科学建构的系统科学体系和思想对我们科学认识中国北极观的本质属性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系统是指由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的若干要素结合而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整体,系统是最能够反映和概括客观事物普遍联系这个本质特征最基本的概念。20世纪,逐渐出现复杂系统和复杂网络的研究,使系统科学发展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从系统角度来看,任何一项社会实践都是一个具体的实践系统,任何一种社会活动都会形成一个系统,社会实践既是系统的实践,也是系统的工程。
中国北极观聚焦的北极问题就是复杂系统问题,它涉及国家、社会组织、企业、行业、个人(包括科学家、政治决策者、原住民、北极圈内国民个体、北极相关国家国民个体、其他国家国民个体等)等要素组成的行为主体要素集合,又涉及经济、政治、贸易、文化、旅游、法律、军事、生态、气候、水文、海洋等要素组成的因变要素集合,还涉及政治学(包括国际关系学科)、经济学、地理学、交通运输工程、生态学、农学、管理学、哲学、文学、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及其他自然科学学科等要素组成的知识要素集合,还包括权益争夺、法律纷争、利益竞争等泛权益博弈集合,等等。中国北极观既是复杂系统的实践,又是实践的复杂系统。从理论逻辑上讲,由中国北极问题到中国北极观,在本质属性上出现了从系统性到复杂性的重大演化趋势。明确了复杂性是中国北极观的思维原则,即确立了关于中国北极观的认识论。也就是说,不论中国北极观问题的具体形态怎样,问题的本质属性都被规范在系统复杂性范畴内。北极复杂系统将遵循动态性、整体性、层次性、涌现性、环境适应性和复杂性等特性,并按此特征不断向前循环演化。动态性是指北极问题的发展是动态的。比如,研究中国北极观的分析范围,就不能静态地把北极八国确定为永久的研究范畴,从未来的角度来看,随着目前的北极圈内国家与北极圈外国家的各种联系的加强,北极圈外的国家极有可能进入北极国家范围。整体性是指北极问题应首先确定一个前提,就是北极是个整体,它也隶属于更大的一个整体,也就是北极是世界这个大整体的一部分,所以讨论北极问题不能只讨论北极某个国家或北极本身,应该把它放在全球的这个大系统下考虑。层次性是指北极问题应该划分出不同层次,比如可以划分出生态层次、政治层次、经济层次和交通层次等等,以便于分层按需解决北极问题。涌现性通常是指多个要素组成系统后,出现了系统组成前单个要素所不具有的性质。这要求我们在研究讨论北极问题时要考虑某个要素某个事件与其他事件和要素组合成一个系统或子系统时,可能产生的新的特征。比如,一些国家或组织组成一个理事会的时候,理事会就超越单个国家和组织的性质,有了新的功能和特征。环境适应性是指系统适应环境的特征,对照北极问题,就是北极要适应世界经济、世界政治和全球生态等环境,而不能是北极改变这些环境,只能适应,并在适应中不断实现自身的发展和演化。复杂性更强调复杂适应系统表现出来的不确定性、不可预测性、非线性等特点。对于北极问题来说,北极系统中的要素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不可预测性和非线性,逆全球化、半岛问题、英国脱欧、中东局势、中美贸易摩擦和中美脱钩、新冠肺炎疫情、澳大利亚大火、美俄政局变数可能都会对北极问题带来冲击,而且这些冲击和影响还会呈现出更加不可预测和不确定性,我们研究和探讨北极问题要充分考虑到这些特征。理论并不是关于某一特定行为或现象的规律的集合或系列,而是对规律的解释。16在理论体系中,以概念为前提或通过概念与概念的有机组合,对中国北极观的实践活动现象的因果关系、逻辑关系和关联关系等进行阐释,并提炼出其中的基本前提和原则,这就是理论体系中的基本理论。目前关于中国的北极问题研究中,有明确理论依据的不多,这为中国北极观的基本理论的归纳和总结形成了严峻的挑战。依据北极观的思维原则和核心概念,归纳总结以下四个基本理论。1.北极命运共同体意识
北极命运共同体意识是由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延伸而来的,是受到北极区域影响的大北极范围内的国家,以北极航线运输、北极资源开发和北极环境保护为主要合作内容开展紧密的地区合作,以对话解决争端、以协商化解分歧,倡导建设平等参与、共商共享的安全格局,致力于维护和平、安全、稳定、绿色的北极秩序,并共同承担北极环境保护职责的区域命运共同体。北极命运共同体意识的提出,顺应和满足了北极发展的需要。首先是顺应了北极互联互通发展的需要。目前,北极国家间的政治、经济、社会、科技和文化的联系逐渐加强,形成了高度分化又深度依赖的联系格局,使整个北极的命运前所未有地联系在一起。其次是顺应了北极整体性问题日益突出的需求。北极国家之间联系的加强,也使其整体性不断加强,各国之间形成命运与共、休戚相关的关系。在经济上,任何一个国家发生经济问题都会形成连锁反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导致北极整体的经济动荡;在政治上,北极的任何国家的政治行动都会导致整个北极政治的变化;在社会方面,任何北极国家的社会突发事件都会影响到其他国家,包括传染病的扩散等;在生态环境方面,环境污染、全球气候变化、资源开采、航运活动增加等,都可能会给北极的可持续发展和人民的生命健康带来重大影响和严重威胁。再次是顺应了北极的全球地位提升的要求。随着北极航线开发利用程度的增强,北极与世界的联系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加上北极是全球生态环境的最敏感调节器,北极的生态环境变化会最大程度影响到全球的生态环境变化,所以北极的命运与全球的命运息息相关,对北极命运共同体意识的重视也是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极大关注。北极命运共同体意识的内部结构包括政治共同体意识、经济共同体意识、安全共同体意识、文化共同体意识和社会共同体意识。北极政治共同体意识强调在政治上相互尊重和平等协商,强国和弱国、大国和小国、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拥有平等的权利和义务;北极经济共同体意识强调在经济上合作共赢和共同发展,共同维护各国共同发展,积极推动各国向着平衡、共赢、开放、包容和普惠的方向发展;北极安全共同体意识强调在安全上尊重和保障北极每一个国家的安全利益,共同维护北极的传统安全和非传统安全局面,增加互信,深化合作,避免北极走向战争的泥潭;北极文化共同体意识强调在文化上交流互动和兼容并蓄,倡导尊重和维护北极的文化和文明多样性,推动不同文化和文明之间的交流互动和互相借鉴,促进各种文化和文明的可持续发展,特别是尊重北极原住民的文化和文明发展;北极社会共同体意识强调在生态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倡导环境友好,加强在北极气候变化和海洋资源、交通资源、能源资源开发利用上的积极合作,坚持可持续发展理念,保护好北极的生态环境。2.“通实力”理论
“通实力”的概念源自国家形成的本源,将国家的含义予以拓展并置于全球视野内,进一步延续国家实力的发展理念,将“通实力”打造成为以世界人民根本利益为出发点的国家实力理念。因而,“通实力”是国家综合利用所掌控的自身与外部的资源和能力,促进国家内部、国家与世界其他国家间以及世界各国家地区间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沟通、交互、理解,进而构建形成以“通”为基础机制的大系统范围的共同体。17从“通实力”的概念可以看出,“通实力”理论是服务于“一带一路”和“冰上丝绸之路”的互联互通理论,也是对于“硬实力”“软实力”等国家实力理论的发展。“通实力”在中国北极观中的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通实力”使得北极系统内部更加有序进而达到动态平衡。北极系统内部由于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因素的不断演变,会出现不同形式的连接或部分要素的离断,但由于系统是动态变化的,将不断形成局部最优和整体最优,进而促使北极系统形成动态平衡和稳定。其次,“通实力”能够加强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的联系,促进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的互联互通。“通实力”能够在不同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建立连接,对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的关系进行组合优化,通过不断调整其关联程度以适应外部世界的变化。“通实力”通过建立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的联系,能够加强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的连通度,建立更加庞大的连通网络,促进不同行为体和组织之间建立联系,从而实现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的互联互通。最后,“通实力”能够推动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正向发展,提升各行为体和组织存在的价值。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的发展都是多方面的,存在着向不同方面发展的动力机制。“通实力”能够在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建立或加强联系强度,提高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之间的信息传递,进而为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的发展提供更多的发展能量,促进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的发展水平,进而提高北极各行为体和组织正向发展的可能性。3.“通权论”理论
“通权论”是指以世界和平发展为前提,以互联互通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为基础,以世界人民根本利益为出发点,促进世界各国、地区间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沟通、交互、理解,构建一种符合中国及世界发展所需的互惠互利的地缘政治学理论。通俗地讲,“通权”就是通过与其他国家和行为体相通相联建立起来的优势,进而形成“通权力”。“通权论”以习近平提出的互联互通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等创新性构想为基础,构造以可持续发展观和中国传统文化理论为核心的地缘政治学理论,能够促进“一带一路”和“冰上丝绸之路”倡议顺利实施,有利于北极地缘政治的平衡发展。另外,“通权论”理论既继承了“陆权论”和“海权论”的理论精髓,又是对“陆权论”和“海权论”等理论的进一步发展,将极大促进北极国家之间和北极国家与域外国家之间的互联互通,使北极实现可持续发展。“通权论”应用在中国北极观中的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北极地区的政治博弈日趋复杂,需要一种新的地缘政治理论来迎接北极各国的地缘政治挑战。俄罗斯极其看重北极冰融带来的复兴其世界强国地位的机会,认为北极将成为其向世界政治权利中心进发的有力跳板。为此,俄罗斯对于其北极地位非常看重的同时,也不允许其他国家对于其北极权益的丝毫染指,在与其他国家合作的同时也抱有极大戒心。作为目前北极八国中最大两个国家的美国和俄罗斯,也是矛盾重重,互相角力,剑拔弩张。加拿大则极力强化其北极存在,在西北航线权益上寸步不让。北欧五国虽然国力不及其他中美加三国,但却能抱团取力,在中美加及北极八国外的大国中平衡游走,积极获取自己的政治和经济利益。加上日本、韩国、中国、印度、新加坡、法国、英国、德国、意大利等“大北极国家”的介入,使得北极的政治经济局势错综复杂,而已有的地缘政治理论奉行单边的权力中心主义,已不能对北极的地缘政治发展起到应有的指导作用。“通权论”以“通”为原则,有助于建立北极命运共同体意识。第二,北极的法律机制不完善,北极的科学治理机制缺失,导致北极事务处理出现极大危机,需要一种新的理念来指导北极的未来发展。目前,北极地区基本国际法律框架确定的主要依据有两个:一是《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二是《斯瓦尔巴德条约》。而《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并不是完全针对北极情况的,北极海域的特殊性也导致《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在北极的不适应性,《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对于北极问题的处理难免有失偏颇;《斯瓦尔巴德条约》对北极斯匹茨卑尔根群岛海域“和平约束”的效力也在逐渐减弱。北极地区国际法的不完善,致使北极国家在地缘方面的博弈愈演愈烈,领土、海域、大陆架以及自然资源的划分、航道管辖等相关权益的争夺也愈加激烈。北极的治理机制也有很大的局限性,北极理事会虽然已经成为处理北极事务的重要组织机构,但其权威性和执行力却无法适应逐渐深化的北极问题的发展需求。因此,需要一种全新的理念促使北极国家认清互联互通的重要性,并在此基础上建立相应的国际机构,并出台针对北极的国家法和协调机制,以避免北极问题的战争化倾向。第三,北极航线沿线基础设施落后,缺乏必要的交通物流条件,需要一种新的地缘政治理念,打通北极地区的交通限制,完善北极的交通运输网络。“通权论”强调吸引力的重要性,并不强调位置的重要性。吸引力来源于交通的通达性和便利性。目前,限于之前恶劣的自然条件,北极地区的交通基础设施相对落后,连通性不够,限制了北极的“通”和“通权论”地位,北极各国,包括大北极国家应以“通权论”为指引,加强航线和陆上交通运输设施建设,形成完善的交通运输网络,与世界联通在一起。4.全球治理理论
全球治理委员会在《我们的全球之家》的报告中指出:“治理是各种公共的或私人的个人和机构管理其共同事务的诸多方式的总和,是使相互冲突的或不同的利益得以调和并且采取联合行动的持续的过程。既包括有权迫使人们服从的正式制度和规则,也包括各种人们同意或以为符合其利益的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它有四个特征:治理不是一整套规则,也不是一种活动,而是一个过程;治理过程的基础不是控制,而是协调;治理既涉及公共部门,或包括私人部门;治理不是一种正式的制度,而是持续的互动。”18 全球治理理论符合北极问题的实际,放弃了以国家为核心的研究视角,不关注静态的北极行为体和组织,而是强调过程和演化。而且,全球治理理论更加关注市场活动、统治权力和等级制度之外的协调机制,所以全球治理更加强调构成跨越公私主体和第三方行为体的平权网络,在治理的基础上,注重包容多样性的协调机制,求同存异,化解冲突,并能在演化中寻求共同利益的最大化。文章来源：节选自《中国的北极观理论体系构建》，原刊于《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0年06期
作者：李振福，大连海事大学交通运输工程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