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日英海洋安全合作的特征决定了日英在当前“印太战略”背景下持续加强海洋安全合作。随着“印太”海域竞争日趋激烈、日英在“印太”地区大国意识强化以及北约寻求“印太化”，日英海洋安全合作显现出新的合作趋势。
首先，日英将与美国、印度、澳大利亚等关键“印太”盟友和伙伴建立“多边海洋同盟”。海军是海洋国家实施其外交和安全政策、实现国家政治意志的重要工具，具有较强灵活性。海军舰艇在海上很容易成为国家主权和权力的象征，并在海上高度可见，因此可以明确传达国家间政治安全合作的意愿。海军的机动性、在部署中可以进行分级以及演习活动的复杂多样程度，以及“可进可退”和“收放自如”的特性使海洋国家可以根据合作紧密度对其进行相应调整。当前，美国拜登政府为实施其聚焦于“印太”地区海洋安全竞争的“印太战略”，积极构建针对中国的“多边海洋同盟”，如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奥库斯(AUKUS)等小多边合作机制。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的一项研究显示，奥库斯已成为“正在崛起的海上同盟”。日英在“印太”地区拥有悠久的海军合作历史，并且曾是名副其实的海权联盟。作为美国亲密的海洋国家盟友，日英在继续强化双边海权和安全合作的同时，将与第三方建立“多边海洋同盟”。
美国、印度等国将是日英加强海洋安全合作的主要第三方。自2019年初以来，英国海军持续加强与美国海军在南海的军事演习。在已有的日英美海军合作协议和三国海军演习基础上，三国将强化“印太”海上安全合作提上日程。英国“脱欧”后为在国际体系中寻求国家地位，拉拢印度是其对外政策调整发出的一个重要信号。在2022年《国家海洋安全战略》中，英国将加强与印度的海上安全合作视为“印太倾斜”战略的重要举措。英国表示其将加入印度的“印太倡议”，并在海洋安全领域成为印度的“主要合作伙伴”。而印度在冷战后也一直谋求将海军力量经马六甲海峡投射到南海和西太平洋，致力于成为西太平洋上的重要海军力量。近年来，日本与印度在海洋安全领域的合作也持续升温。日英印三国在横贯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海上交通线上拥有共同利益，或将形成三边海洋联盟。
其次，南海、印度洋西北部和西太平洋将是日英加强海洋安全合作的重点海域。英国在2022年《国家海洋安全战略》中，特别强调其将加强对海上咽喉点与战略航道的理解和重视，并与伙伴合作以确保贸易路线的畅通。值得注意的是，英国尤其关注南海，认为南海作为连接印度洋和太平洋之间的航运通道，事关英国在“印太”地区的商业利益。英国每年通过南海的进出口贸易价值超过910亿英镑，占英国海运贸易总额的12%，维护南海的“航行自由”对英国的安全和贸易稳定至关重要。日本则在2022年《国家安全保障战略》中指出:中国企图强化在东海和南海的海空领域“单方面武力改变现状”，中国在日本海和太平洋的军事活动对日本的国家安全造成影响。为回应中国对日本造成的安全威胁，日本将加强与“志同道合的国家”合作。此外，为维护“飞越和航行自由”，从印度洋西北部经马六甲海峡到南海的海上交通线仍是日英共同的海洋利益，日英将加强在南海、印度洋西北部和西太平洋的海军演习。
最后，日英将成为北约“印太化”的“摆渡者”。北约作为一个军事联盟组织，历史上从未将“印太”地区视为优先事项。2022年北约首次将中国视为“系统性挑战”，开始转向“印太”地区寻求“印太化”。日本作为美国的盟友、“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印太”地区的关键行为体，被北约视为其了解“印太”地区安全形势的窗口和通道。北约在“印太”地区的一个重要关切是南海，其认为中国在南海的“挑战”不利于北约所坚守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但其并不寻求在“印太”地区发挥直接作用。2019年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Stoltenberg)明确表示“北约不可能进入南海”。因此，日本将有助于北约在南海维护“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对于日本来说，日本自冷战后期一直寻求与北约建立和深化战略关系。在安倍的推动下，日本与北约于2014年建立正式伙伴关系。俄乌冲突后，日本积极迎合北约“印太化”，与北约的安全合作内容和范围不断扩大。英国作为北约的重要成员国，积极促进日本与北约的关系。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日本与北约具有合作需求，冷战后也已建立了相应的合作框架和合作议程，但双边安全合作还不十分密切和频繁。由于北约对欧洲地区安全的优先关注，以及遥远地理距离的限制，北约还没有形成针对“印太”地区的具体战略。鉴于日英之间悠久的海军合作历史和近年来显现的“同盟复活”趋势，英国愿意成为日本与北约之间深化安全关系的推动者。英国在多个日英联合声明中都明确表示，作为北约“关键”成员国，英国欢迎并支持日本与北约加强安全合作。《广岛协议》也称日英将加强与北约在“印太”地区伙伴的合作，并特别强调共同致力于深化日本与北约的安全合作。
通过考察日英安全关系的历史可知，日英因海结盟、因海解盟、因海续盟。位于欧亚大陆两侧的海洋国家日本和英国，其海洋安全合作具有浓厚的海洋国家联合对抗欧亚大陆强国的地缘政治色彩。当前，日英之间亲密的海洋安全合作是美国在欧亚大陆边缘地带构建“海上同盟”体系的重要且特殊的环节。在主导性海洋国家美国对抗中国的地缘战略布局中，日英海洋安全合作的战略性和重要性难以被替代。日英强化海洋安全合作将对中国的国际安全环境和周边地区海洋安全形势产生直接而显著的影响。如何应对这一情势，是中国需要审慎面对的重大课题。
来源：节选自《日英海洋安全合作的演变及特征》，原刊于《日本学刊》2024年第1期
作者：张景全，山东大学东北亚学院、国际问题研究院、国家治理研究院教授；罗华婷，山东大学东北亚学院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