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其治理模式和进程不仅关乎区域安全，更是大国竞争与合作能否实现平衡的关键场域。美国在北极安全合作的差异化策略正在逐步将北极治理带向一个更加分散的格局。通过将安全议题嵌入非传统安全合作领域，美国在北极治理的制度化进程中逐步削弱了北极治理的包容性与多边合作属性，使得北极治理从开放的多边框架逐渐向一个以安全为主导的区域合作体系转变，增加了未来北极制度化治理的难度和不确定性。这一趋势表明，美国的差异化策略不仅改变了北极治理的内容和形式，还对北极的多边合作秩序构成长期挑战。
一、凸显了非传统安全问题背后的地缘政治因素
一方面，北极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正面临地缘政治层面的深度审视。美国在北极采取的安全合作差异化策略通过对气候变化、生态保护等非传统安全议题提供支持，从而将地缘政治因素融入多边合作框架。表面上，美国在北极理事会等平台积极推动气候和资源保护等非传统安全合作议题，以展现其在环保和资源管理方面的积极态度。实质上，这些议题是其强化区域战略影响力的重要工具。美国通过其对芬兰、挪威等北极盟友在生态安全需求上的响应，逐步在北极建立起更加密切的双边安全合作关系。以环境保护和资源管理作为切入点，美国展现出对非传统安全合作的重视，同时也通过这些合作为其在北极的军事部署和情报合作打下基础，使得非传统安全议题逐渐转变为服务于美国地缘政治利益的工具。这一策略使北极的非传统安全合作带有明显的地缘政治烙印，也使其他北极国家在合作过程中不得不考虑美国的地缘意图，导致合作议题逐渐偏离单纯的非军事化范畴。
另一方面，地缘政治因素对非传统安全问题的合作前景产生了深远影响。在气候变化和资源开发日益影响北极安全的背景下，美国通过差异化合作策略，将非传统安全议题与情报共享、航道安全等安全层面的问题结合，进一步推动其战略布局。
地缘政治因素深刻影响着北极非传统安全合作的前景，使得这些议题难以独立于大国竞争而存在。美国的策略使资源开发和航道使用议题带有强烈的防范性和竞争性，各国围绕北极的非传统安全合作被地缘政治考虑所束缚，形成了一种难以去政治化的非传统安全合作模式。事实上，这种带有地缘战略意图的合作模式，反而加剧了北极国家之间的竞争，使得北极的非传统安全合作充满不确定性，难以建立起纯粹的多边合作框架。
二、强化了北极地区的长期对抗
美国在北极推行的所谓“防御性”策略实际上是“切香肠”式的渐进方式，即逐步增加安全合作内容，以形成对北极地区的长期控制。通过逐步引入军事部署、信息监测和航道安全等议题，美国有效利用差异化合作策略，在不引发显著冲突的前提下稳步扩大其在北极地区的影响力。这种策略让美国能够在保持低敏感度的表象下不断深化与盟友的安全合作，稳步掌控北极的安全环境。根据北约的评估，2024年有23个成员国将GDP的2%用于国防开支，而在2014年仅有3个成员国达到这一标准。随着特朗普再次当选为美国总统，美国预计在北极将延续其差异化策略的核心逻辑，即在战略上保持对北极利益的长期重视，同时在战术上通过盟友分摊安全成本，以优化战略资源配置。在北约盟友持续扩大军费开支的趋势下，美国将有更大的空间调整自身在北极的投入方式，而非单独承担所有安全责任。挪威、芬兰、瑞典等北极盟友在不断强化极地军事部署、情报共享、基础设施建设，使美国不仅能够降低自身直接的军事投入，而且能确保北极安全合作体系依然围绕美国主导的框架运作。未来，特朗普政府可能在北极采取更加务实的政策，通过精准调配有限的资源，在竞争激烈的全球安全格局中巩固美国在北极地区的主导地位。
美国渐进扩展的策略将对未来北极安全合作和治理带来深远影响。一方面，随着美国持续将非传统安全合作与军事议题挂钩，北极的安全合作正朝着更具对抗性的模式转变。在此情况下，其他北极国家被迫加强防范，进而加剧了区域内的军事化趋势。美国的这一策略大幅增加了北极治理中的冲突风险，使原本聚焦于气候和资源保护的合作议题被安全对抗所掩盖，削弱了北极治理的多边包容性。另一方面，美国的差异化策略将对北极的规则制定产生影响，使其逐渐偏向以安全为主导的模式，这可能引发更多国家对北极治理制度的质疑和抵触。随着美国不断推进多领域安全合作，北极治理从“低敏感度区域”向“高安全敏感区域”过渡，北极圈外国家的参与空间将被进一步压缩。这一转变削弱了北极治理的包容性与全球协作属性，使北极治理朝着排他性和阵营化方向发展，增加了未来多边合作的难度与不确定性。
三、北极治理的制度化进程受到制约
美国在北极的差异化策略虽然在表面上扩大了安全合作内容，但在实际上却制约了北极治理的制度化进程。原本以生态保护、资源管理为核心的北极治理体系，在美国的多方推进下逐渐被非传统安全议题、情报共享、航道安全等安全合作内容侵蚀。美国以北极理事会、北极海岸警卫队论坛等多边平台为基础，打着非军事合作的幌子，将气候变化、资源保护与区域安全挂钩，巧妙地将非传统安全议题扩展到更具战略意义的地缘政治领域。
差异化策略对北极治理的制度化产生显著影响。其一，美国试图在北极理事会等机制内扩大安全议题，将该机制从以生态和资源合作为主的中立性平台转变为偏向自身利益的合作工具。一旦气候变化议题逐渐被赋予安全色彩，北极理事会的治理议程将不可避免地受到地缘政治因素的干扰，其影响力将受到削弱，参与方对理事会的信任度也会随之下降。这一变迁不仅会让北极圈外国家的参与变得更加困难，而且将影响理事会在区域内的权威性，使得北极治理制度化的推动力大幅减弱。其二，随着美国在北极扩大安全合作的步伐加快，其在北极的军事和安全存在逐步增加，北极地区可能逐步变为一个排他性的“北极安全联盟”。对此，其他国家将被迫采取防范立场，导致广泛的多边共识难以达成。通过推进差异化策略，美国在北极治理中构建了一个以盟友为主的多边框架，排斥与其战略目标不符的合作议题，使得北极治理逐渐走向封闭化和阵营化。这种变化加剧了北极治理的碎片化，导致各国在未来将更难在共同框架内解决资源、环境和安全等问题，从而削弱北极地区的整体治理成效。
未来，如何在差异化策略与多边合作之间找到平衡将成为北极治理的重要议题。北极治理作为全球治理的前沿范例，不仅为区域安全合作提供实践经验，也为其他地区的多边合作机制提供有益的参考。此外，如何协调大国战略利益与区域多边合作目标，将成为决定未来北极治理成效的关键，也是检验大国能否在战略竞争中实现跨领域合作的试验场。通过在北极治理中深化共识、优化机制，大国之间的合作模式有望为全球可持续发展带来启示。
来源：节选自《美国强化北极安全合作的差异化策略》，原刊于《国际展望》2025年第2期
作者：匡增军，系武汉大学中国边界与海洋研究院、国际问题研究院教授；蒋杰威，系武汉大学中国边界与海洋研究院博士
